時間:昭和X年,罪名:在一戰時倒賣軍火給其他國家
這一天,那一艘船在海上發生大爆炸,船上無人生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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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幻原本在十紋內處理文件,但血緣感覺這東西,玄之又玄,就在名為父親的人命懸一線時,她的身體突然間到了日本的另一邊,一片海域。她神奇地懸浮在半空,滿月在頭上,海在腳下,船在面前,久違的海天一色的美景。
可惜,這美如畫的風景下,海上那幾艘船上卻傳來槍械的駁火聲和炮彈的重擊聲,破壞著海的寧靜。船上冒出的黑煙,令清澈的夜空添上瑕疵。
當她“想”到船上看時,她的身體已到達她想到的地方,是正在被海軍軍艦攻擊的船。穿著海軍制服的人正追擊著船上的船員…又或稱為追擊『罪犯』。
*“是大哥軍隊的號碼。”*
看完海軍的船後,月幻看著『罪犯』船上的人,熟悉的衣裳、聽著熟悉的聲音、熟悉的語言、熟悉的名字、熟悉的樣貌,還有熟悉的血拼場面,心裡不禁想*真是久違了*。
她平靜地落入兩群廝殺中的人群中間,人類的祈禱聲、咒罵聲在耳邊響起,但她不感到驚恐,因為她知道四周的事都不能傷她。即使前方刀光劍影、子彈橫飛、血液飛濺、燃燒著的帆布在飛舞,全都不能傷她。
看著認識和不曾見過的人,一個接一個倒下,從人變成倒在地上的屍體、變成障礙物、變成盾、變成失敗者、變成沒有肉身的亡魂。
*失敗者呢*
*失敗者是沒生存資格*
*看來今天我也要失去活著這資格*
那男人的想法和低沉的聲音在她腦海低喃。
她知道了。
她知道為何在這裡,因為那位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要死了。知道來的原因後,她越過面前的人和物、繼續向船艙的方向移動。
伴隨著移動,亡魂們面對死亡的感受,那種無力、哀傷、憤怒,都傳過來,然而那血緣感應之人還沒找到。
月幻再次回到舺板,然後她走向與這船相接、那艘海軍的船。而入眼所見,這船上的四周全是血、地上全是神情驚慌的屍體,像是被一名怪物蹂躪。
有一個地方傳來另類的笑聲。
她穿透著牆走過去,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,她的父親倒坐在船的舺板上,月幻注視著他、從他的出血量知道他快要死了。愛德文忽然從天空快速降落,他用妖力包圍著他,阻止血液再流出體外。
愛德文大概不知道吧,他很哀傷、他不捨得這男人的離開,他現在的表情活像一個人類,比他們都像。
*真是一個不合格的吸血鬼。*
他們說話、他死亡、他也跟著一起死亡,她和他漆黑的靈魂對上了眼,接著他帶著他的靈魂一起離開這世界。
伴隨死亡,早已被破壞、瘡痍滿目的船爆炸了,一聲又一聲的爆炸響徹天空、爆炸造成的火舌伸向相近的軍艦,像是在四周的一切大吼著他們死前的璀璨和不甘。
船下沈了、船會永永遠遠地沉睡在海底、船上的血和肉慢慢融入大海,大海吞噬一切、淹沒曾在這裡的生靈。
陸上的人類會說塵歸塵、土歸土。大海的人則把血身之身還給海洋、身體化為海洋生物的食物和養份、血歸還給大海。
最後看一眼那燒起的海面,月幻的意識便回到自己的身體,並躺在一張陌生的病床上。
「啊,回來了?回來就好。乖乖躺好,別亂動。」吊兒郎當的聲音在身邊傳來。月幻眨了眨眼,慢慢聚焦到床邊的幾人身上,但她的額頭被貼了一張符紙,令她不能看清說話的人,只能看到他身穿著六生的衣服。
她有點虛弱地問:「這裡是哪兒?」
「六生書院內的醫療室。」那人懶洋洋地答,又說:「你剛剛靈魂出竅,還好你是在十紋內,否則也不知會被什麼東西搶走你的身體。你應該也知道,你這體質的人很受歡迎。」
「啊。」月幻躺在床上嘗試動動手、動動腳,找回身體感覺後便撕去額上的符紙,並對那人回:「我沒事了,銀先生。謝謝你的照顧。」
「………」那名六生-銀兵次翻了個白眼:「還好你自己在六小時內回來,否則真要請動陰陽師來找你,那時,很多事我也不能幫你暪下去。你之前有試過這種事嗎?還有……你哭什麼?」
兩道清晰的淚水沿著月幻的臉頰滑落,同時也正因她臉上沒有表情,反而更令人擔憂。他無奈:「是身體有不適嗎?可要請軍醫過來?」
月幻沈默一會,用手背擦乾臉頰的淚水:「我沒事,可能…只是後遺症?」
「你要是有什麼不適一定要如實稟報。」銀抓了抓頭,然後圍著月幻打轉:「奇怪了,十紋範圍有結界保護,為什麼會這樣?軍人小姐,你真的沒事?」
「我沒事,我似乎一直都被保護得很好。」月幻沒頭沒尾地說:「雖然是那種人,但我很好。」
她的家消失了、但那同樣不是她的家,那裡只是一個她可以耍性子、能准許她任性和居住的地方。那男人做海盜時的船和做走私時的船本就不同,她小時候玩捉迷藏的地方早已化為木板和廢鐵,其實一切早已面目全非,剩下的不過是一點念想,而這點念想也消失在大海裡。
「……啊?」
頓了頓,月幻看著天花板再開口:「我剛剛去了一個盛大的葬禮。兩位親人的葬體。他們在海裡安眠,他們邀我去觀禮,所以我出去了。」
「………節哀順變。如你需要,我也可以借出我的手帕給你。」
「我不需要,已足夠了。」月幻輕輕搖頭,因為……她父親死前的那個眼神和笑容,就像是在說不需要為他們感到悲傷,他亦不要別人的眼淚,因為他得到陪他下地獄的人。
但有一件事她有點在意,她問:「銀先生,你覺得有沒有人是『魔』?」
「軍人小姐。」銀兵次心裡嚇了一跳,他臉色平靜地說:「你為何這樣問?你除了去喪禮外,是否看到什麼?」
「所以是有?」
銀兵次猶豫一會,語氣嚴肅地說:「本來有些人是帶著目的入世,有佛有菩薩,自然也會有魔,如世界意志需要,魔自然會降臨。」
「我明白了。原來,他真的是魔。那我真的很幸運。」能在他照顧下活著到成人。
(END)